這一年的冬天似乎是比往年過得更快一點，每日裏與阿貍尋思著嚇人的把戲，偶爾長吉會突發奇想的帶著我和阿貍出門去降妖捉鬼，久而久之，來吳王府拜訪的人是愈發的多了。

當然，不是來拜訪吳王的，反而是將吳王府整的烏煙瘴氣的，是以吳王每每看見那魚貫而入的賓客，都要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吳王府的主人，所幸的是長吉這人慣會做人，每每有禮品都會給吳王送去一些。

“先生，您今日還是早點出門吧，前些日子王婆家突然鬧老鼠，喚了您好些日子了，我都一直給您壓著。”阿貍有些頭疼的理了理桌子上邊的信函，我見長吉面帶疑惑，懶散的從中抽出了一封帶著花香的信遞給了長吉。

長吉擡頭看了我一眼，面色古怪的展開，幽幽的說道：“鬧老鼠的話去藥店買點老鼠藥不就可以了嗎？怎麽會想到來找我？”

阿貍白了長吉一眼，道：“這得問您了。”

我坐在羊毛毯子上邊，擡手取了最上邊的那一層的書信，遞給了長吉。

“這信封還是粉色的。”長吉看了一眼，丟了出去，阿貍忙不疊的去撿了回來，“您若是不要，留著引火也是極好的。”

“這信是城西王員外家的二小姐寫的。”我看了一眼阿貍手中的信封，心情甚是不舒爽，“她前日在大街上扭到了腳，想是被鬼怪所害，想請先生替她看看。”

“扭到腳應當上醫館，不去。”

長吉搖了搖頭，端著自個兒面前的茶盞，淺淺的呷了一口茶，本還心情愉悅的他臉一下子就黑了下來。

“還有禦史中丞陳大人家的老夫人，七十大壽的時候中了風……”

“這也應該找大夫。”我喃喃著，阿貍頓了頓，道：“不是的，那老夫人是被嚇的，那日壽宴之上來了個年輕道人，說陳大人家有妖怪，若是不驅除，一個月後就會發生大禍事，然後被氣急的陳大人趕出了陳府。”

“然後呢。”

長吉飲罷茶，見我托著下巴百無聊賴的聽著阿貍說話，便挪了挪自個兒的位置，探手抓住了我的手。

他的手依舊是暖和的很，在這放了幾個暖爐的房間裏邊，目色溫柔的看著我。

然而我已經好久沒有再做夢了，所有的回憶，到那夢中的紅綢為止，再夢不到分毫。

“然後陳大人的家裏人惶恐的過了半個月了。”阿貍說著，紅著臉朝著長吉握著我的手看來。

“我下午去看。”

長吉沒有回頭，阿貍甚是自覺的跑了，我看著一溜煙的穿墻而過的阿貍，自那一回她被冷姬拖走之後，行為是愈發的古怪了。

“阿貍走了。”

我看著長吉伸手撐著自個兒的身子靠攏，不知道為什麽，心口突然發慌。

“她是愈發的有見識了。”長吉笑了笑，呼出的氣息噴在我臉上。

滿室的溫香之中，他的體溫似乎是異常的灼熱，我咽了咽口水，探手摟著他的脖子吻了吻，他低下頭與我追逐著，像一只看見燈火的飛蛾一般，灼熱的吻過我冰涼的臉頰，順著雙瞳直到額頭，流連忘返於鼻梁之上，最終抵達唇瓣，似湧動著無限的激情一般。

如果他是一團燃燒的火苗，那我應當是只剩一點堅硬的融冰。

我癱在他身上，良久，他才略有不滿的舔著嘴唇離開。

“再這樣下去，我非得廢了不可。”長吉深吸了一口氣，掩下眸中的那一抹深紅。

“你能不能說些我聽得懂的話？”

我有點茫然的坐直了身子，見著這廝難得的垂眉低目，愈發的覺得自個兒仿佛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。

從前住在山溝溝裏頭的時候還沒有發現這廝有這麽多小心思，這甫一來到長安城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，整日裏古裏古怪的，旁的不說，看我的眼神是一天比一天的奇怪。

“……”長吉聽了我的話，放開了手，自個兒坐回了他那這些日子愈發的冷落了的輪椅，理了理自個兒有些淩亂的發和衣裳，離開了。

我看得膛目結舌，全然不知道自個兒到底說錯了什麽……

“哎你去哪裏啊？”

長吉冷冰冰的說道：“看雪。”

“真善變。”我喃喃著，一面理著衣裳，一面起身也跟著往外走去。

屋外依舊大雪紛飛，長吉果真是坐在門前看雪，山茶花的艷麗都被掩埋在晶瑩的白雪之中，成片的白雪之中，偶然間露出那麽一點紅來。

甚是醒目，甚是驚艷。

我也冷冰冰的說道：“看完了嗎？”

“看完了。”長吉沒有回頭，似乎還沈浸在風雪裏一般。

“好看嗎？”

“沒有你好看。”

我能一腳把他踹開嗎？

若非是我照過鏡子，我還不定得以為自個兒究竟是有多天仙，叫一個大美男整日裏蹲在我邊上，沒事舔一舔就跟吃了糖似的，有時候一傻笑就能傻笑一整天，今日裏算是比較特殊，頭一回，突然間態度就冷下來了。

“你走神了。”長吉忽然間轉過頭來，拽住了我的爪子，我忍不住嘴角抽了抽，也沒放開，陪著他用過午膳，見著外邊風雪小了些，方才推著他出門。

永寧坊這邊住的俱是朝廷要員，禦史中丞陳大人家就在吳王府左近，很快便到了。

看門的小廝見著 長吉那張甚是醒目的臉，忙上前來接。

“先生可算來了，我家大人盼了您幾天了。”

長吉溫聲說道：“這應當不是什麽大事吧？”

“我家大人原本也不放在心上，只是今日中午我家裏邊又來了個道士，說我家有妖怪，若是不早點除去，必將在半個月後死於兇殺，攪得我家最近都不太平的很。”那小廝看了我一眼，又道：“尊夫人俠骨柔腸，果然與尋常女子不大一樣。”

我讚道：“有眼色。”

長吉的臉色黑了黑，顯然是在無聲的譴責我根本沒有盡到妻子的責任。

“先生裏邊請，我家大人正在書房處理政務。”

那小廝見著長吉面色不好，忙轉換了話題，我擡眼看著頭頂的那八卦鏡，上邊黏了一點灰塵，早就沒有了作用，小廝將長吉與我引到書房外邊，敲門通報了一聲。

“進來。”

聽到回應，小廝推開了門，彎身示意長吉與我進屋。

因著墻上嵌了透明的琉璃，這書房之中便是關了門關了窗，也依舊是明亮的很，我擡眼看著那從書桌前走出來的男子，約莫五十來歲，身穿暗色的長袍，長相斯文，似是帶了一絲病氣。

“早聽聞先生風姿不俗，今日見了，只覺著便是那位年少卸甲的元帥，估摸著也要在先生面前遜色。”

這位陳大人一見著長吉，一雙眼便看直了，早他娘的忘了到底是為什麽將長吉叫來的，我幹咳了一聲，長吉略有窘迫的說道：“咱們還是先說正事吧。”

“好，先說正事，說正事。”陳大人喃喃著，示意我與長吉自個兒找位置坐下。

長吉自個兒是自帶位置的，我隨意的找了個次座坐了下來，聽著陳大人講述。

他的老母親的七十大壽本來是大辦了一場，請了許多官場同僚參加，不曾想卻被一個穿青衣的年輕道士給破壞了，那道士竟然在壽宴之上說他這住了幾十年的宅子裏邊有妖怪，陳大人當場便差人將他給趕了出去。

長吉面色古怪的說道：“他穿著青衣？”

“是啊，他那話說的本便叫人人心惶惶，今日吃午膳的時候又來了一個穿黃衣的道士，也說我這府上有妖怪，並且給了我個方法，說是可以確保府上平安。”那陳大人瞥了一眼長吉，見著我面色不善，甚是乖巧的挪開了眼，從桌子上邊拿出一張宣紙遞給我。

嗯，這位陳大人和他府上的小廝一般，都是極有眼色的。

我接過宣紙，只見上邊用娟秀的小楷寫著幾行小字。

“十四日後殺雞取血塗於身上，可免於危難。”

我喃喃著，長吉已是仰著脖子看來，幽幽的道：“如若這妖怪早就在府上，為什麽一定要等到一個月之期滿才造下禍事。”

“說不定這是個有節操的妖怪，講究言而有信。”我白了長吉一眼，這“言而有信”說的就是長吉了，這廝一向是善變的很，翻臉的速度堪比那川劇之中變臉的速度。

“難道那一月之期還是那個妖怪自己定的？”長吉瞪了我一眼，見我抓著宣紙不放手，滾著輪椅離我近了點，將手放在我腿上。

陳大人不適時的開口問道：“先生可是看出了些許門道？”

“門道說不上來，不論是恐嚇亦或者真有妖怪，都要等到十四日之後才能見分曉。”

陳大人追問道：“那萬一它不是十四日之後再來的怎麽辦？”

“那，待會兒在下會喚個人來守著的。”長吉嘆了一口氣，不願多言。

所幸這位陳大人是看明白了，喚了下人去備禮，自個兒親自給長吉和我沏了茶，“如此便多謝先生了。”

長吉毫不客氣的說道：“大人客氣了。”

陳大人的嘴角抽了抽，望了我一眼，便坐回了書桌後邊。

長吉飲完茶，便心滿意足的拉著我走了，身後那小廝拎著打包好的謝禮出現的遲，奔了一路也沒有趕上，便大聲的說著他直接送去吳王府。

長安城的大街依舊是熱鬧非凡，皚皚白雪之中，沿途所過俱是開著門的店鋪，不論是迎來送往的，還是做正常買賣的，都笑臉迎人，見了長吉，面上的笑容便愈發的大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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